阿祥的摩托车

阿祥听到这辈子最受用的一句话是:生活就是自己的,既然和别人换不了,那就好好活着,别忙着比较。但生活在一个自己老婆好,别人老婆更妙价值观偏差浮躁的社会里,阿祥守着这个人生信条像守住自己的节操一样,很用心也很用力。虽然他也不时发出为什么电视上那个明星偶尔露露臀,可以赚一笔钱,而自己露臀,则是为了迎合针头这样的感叹。

但不管慨叹如何凄凉,阿祥还是很努力地生活着。

阿祥是个穷三代,爷奶都是勤劳的庄稼人,由于收成和流下的汗水成正比,因此阿祥一家的温饱不成问题。但温饱范围以外就难说了,按照阿祥自己的话说,一平方米的纸张是画不出60厘米半径的圆。后来庄稼渐渐成了厂房,父母亲开始到工地打工,砌墙、扛石块、搬杂物,尽管父母拼了命,但生活还是没有起色,因为阿祥开始上学花学费了,这段时间持续到阿祥师范毕业,分配工作。后来石头房子开始成了孑遗,钢筋水泥如雨后春笋。阿祥父母则开始转向讨海活——在退潮的滩涂上捡些海螺、螃蟹等维生。而21岁的阿祥开始有了一份月薪元的稳定工作,继而成为家庭经济支撑的台柱。父母沉默了二十年的脸,开始有了笑容。

2

阿祥被分配到一所偏远的山区的小学任教,小学所在的村庄不大,人口仅多人,当时的水泥路还只能挂在电视上,全村三家铁厂,两家家服装加工厂和一家伞骨厂(雨伞骨架)支撑所谓农村工业,一些规模较大的工厂早已经搬离了这里。祥子所在的李厝小学是个两层小楼,只有六个班名学生。当然这里并没有山,只是相对这个沿海发达小城而言,这里远离城镇,远离主干道,入夜后人声静寂,狗吠四起,我们习惯性地称之为山区。

阿祥每天骑着辆老旧自行车上下班,在路上得花上40分钟,有时遇到刮风下雨的天气,这时间就得延长,阿祥偶尔会埋怨几句,但心里没任何想法。刚就业的阿祥憧憬着美好生活,像打了鸡血一样早起晚归,上课改作业赶路,看书写文章,在他身上找倦意跟在陈水扁身上找羞耻心一样如大海捞针。

这段时间持续了三个月,阿祥开始有想法了,因为和他同时分配到学校的两个新老师骑上摩托车了,包括一个长相甜美、性格温和名叫小莲的女老师。刚买摩托车的两人总有很多话题可聊,隔壁桌认真改作业的阿祥也能插上一两句,却是潦草应对。放学时,他们不再一起回家,阿祥总会先行一步,路上的阿祥身体放低,卖力地踩着,加快速度,尽管阿祥使上浑身解数,他的车都会轻易被他同事的摩托车追上并远远地甩在后面。后来阿祥索性等他们俩先回去,自己再殿后回家,这样他们永远也不会追上自己了。

有一天,风有点大,阿祥依旧骑着那辆老旧自行车,艰难地爬行着。这时,同事阿铁骑着那辆新车迎面而来,说是落下了东西,拿完东西后又在路上追上了阿祥,很快把他甩在后面,5分钟后,阿铁返回来再次遇上他,说妈的东西没拿完,拿完那后又再村路的分叉口追上了,这时阿铁停了下来。阿祥也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。

“钱别存着不发啊,买辆车吧!”阿铁朝着阿祥说道。

“要了要了……”阿祥笑着说。

“你看全校几乎都是摩托车,赶紧把这车扔了吧,钱不够,我可以借你。”

阿祥连忙摆手,说:“不用了,我那是厚积薄发,一步到位。”

阿铁大笑了一声:“还后什么薄发,先买辆代步吧。”

说完,阿铁绝尘而去,扬起的灰尘洒在阿祥的脸上,这叫灰头土脸。

其实,买辆车不困难,工资存上三个月就可以买辆质量不会很差的摩托车。但对于祥子来说,得从长计议。他的第一个月工资给家里装个电话,因为祥子不想打个电话回回都要麻烦邻居,人情会积少成多。还有买个彩电还有dvd机,祥子认为这些都是普通家庭的基本配备,必须有。第二个月工资是给自己买给CALL机。第三个月开始存钱,因为他爸说,要再接上两个房间,把房子弄完整一些。以后好找个对象,才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。买摩托车的行动是计划在一年后。而此时的祥子,想把这个行动提前。

那天晚上,祥子爸又给他讲了一遍家族贫穷史,祥子彻底揉碎了提前买车的想法。

后来的祥子索性将那辆驮了他三个多月的老旧自行车束之高阁,自己带上一床棉被,住进了学校宿舍。所谓的宿舍就一间教室用三合板隔成两间,放一张简易的床,如此而已。和宿舍隔路相望的是村里最大的铁厂——生辉扎铁厂。

3

每个晚上,阿祥都被旁边铁厂震耳的机器轰鸣声和轧铁声吵醒了几回,每次都耳塞棉花费很大力气才睡去。实在入不了眠就起来写信,内容总是和车有关,收信人总是那个叫施丽红的女孩。一段时间下来,那个生龙活虎打着鸡血的祥子不见了,取代的是一个耷拉着眼皮,满脸倦容,无精打采的祥子。一天上课时间,一位女家长气冲冲地杀进班上,将一张考卷狠狠地甩向了祥子,阿祥瞬间火冒三丈,握紧了拳头,朝着家长厉声喊道:“他妈的,放尊重点。”女家长使劲推了阿祥一把,也说道:“怎么当老师的?”……擦枪走火之际,校长、阿铁,小莲其他老师闻声跟了上来,阿铁迅速将满脸通红的祥子拉开,小莲则横亘在阿祥与女家长中间。场上剩下女家长高八度的骂街声。

校长出面调和,冲突很快平息。此次事件的原因是祥子改错了女家长孩子几道考题,还把分数合错了,导致她孩子被他父亲冤打。女家长心疼孩子被打怒不可遏。

当天下午,阿铁和小莲再次建议阿祥买辆车,并各出元帮他。阿祥谢绝了他俩的好意,他强调住校不是因为交通工具的关系,而是可以做更多的事情,比如备课、改作业和写作。独处才可以高质量的完成这些事情。阿祥还特别强调,现在没车不是因为买不起,而是为了要买更好一点的车,以免以后频繁的更新换代跟不上。小莲看清了言语背后的阿祥,她示意阿铁别在勉强。

阿祥依旧独自住校。写信读信依旧是阿祥抵御这因失眠拉长的夜晚的方法。这天晚上,铁厂仁慈地不在发出轰鸣声,但大罪可免小罚难逃,取而代之的是工人们得闲后划拳行令的吵杂声,或许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缘故,听惯大场面的阿祥根本不为所动,睡得特别香。睡梦中,一连串的声音由远及近,越来越杂乱,越尖锐,很快“快抓偷车贼,偷鸭贼……”此起彼伏叫喊声从模糊到清晰,从个别到集中,往阿祥学校涌,很快聚成一片,过后,又慢慢地消失在漆黑的夜里。

阿祥终于睡了一个质量很高的觉。阿祥起床了,他伸伸懒腰,带着满足刷牙洗脸,烧开水,冲方便面,很享受地吃完,下楼。这时,正前方大门口一辆摩托车开进门,阿铁载着小莲有说有笑,看到祥子后,小莲往后挪了一小点,以保持距离。车子停在阿祥前面,小莲下了车朝阿祥打个招呼小跑到办公室。阿铁停好车,冲着阿祥诡谲一笑,似乎在告诉他,他搞定了小莲。阿祥回了一个笑脸。照道理,阿祥是没有任何理由失落的,但那一刻,他却像是被人抢走心爱女人的可怜虫,顾影自怜。

阿铁很快向祥子说起他如何追到小莲的事,他说,开始源于小莲摩托车的突然故障,他立马上演了场雪中送炭,英雄救美的戏码……然而这些过程,对阿祥来说更像是示威和挑衅,他甚至腹黑地怀疑,小莲摩托车的故障和阿铁脱不了干系。阿祥也矛盾,他明明对小莲毫无感觉,却为何如此介意和排斥呢?

4

短短一个星期,阿铁和小莲已经从最初的保持距离发展到保持没距离了,而阿祥就像是他们的另一面,孑然孤独,又被这个山村的支柱产业骚扰得睡不安宁。只能白天抽空填补睡眠,这天中午,阿祥趴在办公桌上小憩,忽然“滴滴滴滴……”地响起,别在阿祥腰间的CALL机响了,这个千年响一回的KALL机响了,阿祥立马掏出来看了下电话号码,这是一个很熟悉的号码,属于他师范一个很要好的女同学家的。阿祥拔腿就往小卖部跑,很娴熟地拨了回去,响了三声,那边女孩子接了电话。

“喂,是丽红吗?”阿祥有点兴奋。

“是啊,是啊……等你电话等很久了。”

“是吗?抱歉,对了找我有什么事情吗?”

“我这有一辆太子摩托车,要吗?”

阿祥停顿了一下:“想是想要,但买不起。”

“我哥换车了,我们都熟人,元给你。”

“你开我玩笑吧!”

“难不成我会骗你?”

“也是,你从没骗过我。”

“那就对了,车在江阳镇圆盘旁王泰摩托修理厂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别可是了,老同学。”

挂完电话。阿祥抑制不住内心激动,手挥舞了一下。此刻,他有种扳回一成的喜悦。隔天他跟父亲做了好一会工作,不断解释元买辆太子车,和用这些钱盖了间房子是一样疯狂的,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寨了。阿祥成功了。拿完钱就搭车前往江阳镇买车,交钱拿车,签个协议,完全不拖泥带水。阿祥是个很踏实的人,但骑上太子车的他,仿佛就一个太子,轻车已过万重山,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意气风发,什么叫君临天下。他是个穷孩子,他的工资总要不偏不倚地用在计划上,他也配合着爸妈走好每一步。尽管有些压抑,那也是年轻的烦恼。

隔天,他将太子车开进了学校,学校立马成一百鸟朝凤图或者众星拱月照。阿铁则两只眼睛睁得比乒乓球还大:“兄弟果然厚积薄发,一步到位啊!”

但是,阿祥太子车开进学校的第二天,出事了。

警察来了。报案的是之前来学校闹事的女家长。

派出所内,阿祥面如死灰,瑟瑟发抖。

女家长一口咬定是祥子勾结他人偷了自家的太子车,还言之凿凿,是因为之前阿祥跟她有过节,所以才偷车报复。

阿祥当然矢口否认。

阿祥说:“这辆车是我一个同学卖给我的。”

警察:“你同学叫什么名字?”

“施丽红”

“哪里人?”

“江阳镇人。”

“他当时怎么跟你联系?”

“她打我call机。”

“电话号码还在吗?”

“在”阿祥随口念给了警察。

民警当场拨通了电话,但电话那一头却始终无人接听。

王泰摩托修理厂也是店门紧闭,找不到与阿祥交接的那个人。

旁边杀得兴起的女家长继续抽丝剥茧,“怎么整个学校没人住校,唯独你住校,还有铁厂工人看到你经常半夜起来走动。你一个刚毕业的老师,怎么还骑上这六七千块的车?”

“我起来走动是因为,我半夜被吵着睡不着。”

“为什么不回家?”女家长追问。

“在学校可以专心做事。”阿祥说。

“这就奇了怪了,半夜睡不着可以专心做事吗?你要专心做事,会住在铁厂旁的学校吗?”女家长紧抓不放。

“我……”阿祥眼泪在眼眶打转,一时间说不上话。

“现在关键是要找到你同学。”办案民警说。

这时,阿祥的母亲,穿着花上衣,灰色宽大布裤,拿着把锄头,闯进了派出所,冲向那位女家长。但很快被民警制止了。阿祥的母亲几乎是歇斯底里哭诉着阿祥的清白,她说,阿祥就是跟老天借胆也不敢做这种事。只可惜,性格的内向或懦弱当不成证据。

晚上六点,办案民警再次拨通了阿祥同学的电话,电话终于接通。

“我找施丽红。”

“我就是。”

“你好,我是上园镇派出所。”

“派出所,打错了吧。”

“现在有个偷车案件需要你来协助调查。”

“偷车?你们真打错了吧!”

……

半个小时后,施丽红被请来了派出所。

“你有没有打call机联系眼前这位同学。”

“有啊,前天中午12点多打给他的。”

“我同学有辆摩托车想介绍给他。”

站在一旁的阿祥瞪大了眼睛,脸色惨白。

“然后呢?”

“他没回我电话。”

“那他怎么说是你介绍他买的这辆车。”

施丽红看了看旁边这辆黑色太子车,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。

“他确实没回我的电话,况且我要介绍给他的车也不是这种。”

警察转向脸色惨白的阿祥,再次问道:“你确定有回电话给施丽红。”

“有。”阿祥回答得很干脆。

“你确定回给施丽红。”

“是。”

施丽红紧张了起来,但不是贼就不心虚,她让警察去家里查询通话记录,同时查询小卖部的电话记录。

这时候,派出所又抓来了一男一女,夫妻档偷车贼,阿祥一看觉得面熟,那男的就是王泰修理厂和他交接拿他钱的人。根据他们的口供,他们曾经在10月11日和15日分别在田厝村和李厝村偷盗了两辆黑色太子摩托车。其中一辆就在现场,女家长家的摩托。

阿祥和施丽红的胸口终于放松了,但不明白的是,这车怎么会阴错阳差的跑到阿祥手上呢?

警察查阅了祥子拨通电话的小卖部,根据阿祥介绍和小卖部老板的证实。阿祥确实在10月25日12点41分拨通了一个号码为的电话。

阿祥和施丽红几乎同时叫起来:“我拨错一个号码了”“我家电话和这个差一个号”

办案民警问被抓的女人。
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“李红。”

“你曾经拨通一个买家的电话。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是他吗?”

“不知道,别人介绍的,听说是一个赌徒。”

真相大白。阿祥回丽红的电话却拨错了一个号码,电话打给了李红,李红以为是朋友介绍的买家所以让他买了这辆赃车,或许可以归结于,阿祥的求车心切。

5

劫后余生的阿祥收获了两份大礼,爸妈把买车的行动提前了,阿祥终于有了辆自己的车。另外,他的后座也坐了一个女孩,只不过不像阿铁和小莲那样如胶似漆,那个叫施丽红的女孩总是恰如其分地保持一定的距离。

那一天,施丽红问阿祥,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。

阿祥说,当阿铁和小莲都有了自己的车之后,我便渴望自己能有一辆摩托车,但我只能藏在心上,听爸妈的安排。

施丽红跟阿祥说:生活就是自己的,既然和别人换不了,那就好好活着,别忙着比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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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按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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